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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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琰吃了几口粥,最后搁下碗,还是问了句:“你跟他……都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被他救了,没地方可去,就住了下来。因为日子清苦,他就让我扮圣母去解签文,赚些银子。也刚好,遇上了你们。”顾长生起来收拾碗筷,动作并不是十分熟练,便是一边儿摞碗一边说。
  许琰看她做这些原根本不会做的事情,心情略有些微妙,但并不能说出具体是什么滋味。顾长生收拾完了碗筷,拿去洗了,才复回到屋里。屋里只有她和许琰两个人,气氛便有些微妙,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和三皇子呢?都发生了什么?”
  许琰不过是把自己和许璟遭遇的事情交代一番,从被姜家两位姑娘捞回家醒来,到四处找人,再到在圣母庙遇上顾长生,被她撮合了一番姻缘。
  顾长生听罢,抬了两下眼皮看他:“那……你和三皇子要与姜家大姑娘和二姑娘要成婚了?”
  “我有婚约在身。”许琰盯住顾长生,“今生今世,自然只娶那一个。”
  顾长生自觉嗓子有点干,忙地站起身来,去厨房找点水喝。到厨房倒了一碗白开水,呆盯着等它变凉,才端起来慢喝了几口。只觉嗓子干好了些,顾长生才又搁下碗,出了厨房要往木屋里去。
  却是刚出了厨房的门,就见林子里来了个妇人。远远瞧着,这妇人便不是一般人家里出来的。顾长生不知她是不是往木屋里来,便站着瞧了一阵子。等到了近前,才瞧见这妇人着装甚好,身上所穿皆不是贫农所穿的粗布。脑后盘了一丝不苟的发髻,一侧簪着些珠翠,又斜斜插了几根绞丝银簪。这般,在寿山镇已算不错。
  只等那妇人走到了面前,顾长生才确定,这人是来木屋的。只是这寿山镇与青瞳相熟还有往来的,好似并没有几个。她在这屋里住了半月有余,也未曾来过一个人。如今这样儿的妇人过来,却不知是为何了。
  见顾长生从厨房出来,这妇人也是面露疑惑,只上来说:“你是哪个?青瞳呢?”
  顾长生迎过去道:“青瞳不在,您是……”
  “你是他勾来的小媳妇?”妇人挑眉笑道,却并不说自己是谁。见顾长生咬唇不说话,又哈哈笑了两声儿,开口道:“长得可标致,没瞧见过咱们寿山有你这样儿的人物。让咱们青瞳弄了来,有本事。只劝你一句,可小心,别伤了心。咱们青瞳啊,不比一般男孩子。”
  顾长生脸上略有些不自在,自己与青瞳同住是事实。虽没有什么,在外人看来,却并不一定。这妇人瞧她尴尬,更是打趣她,又问:“家是哪里的?”、“多大了?”、“父母兄弟几个?”、“我怎瞧着面熟呢?”
  顾长生心道:你也瞧着面熟,却并不说,只胡乱答了答妇人的话,半句实话也没有。说罢正要请这妇人往屋里坐去,许琰又出来了。见得又出来一公子哥,生得十分俊俏好看,穿着又好,这妇人脸色更诡异了,半晌道:“这我就有点看不明白来。”
  这妇人忒唠叨!顾长生也懒得再跟她废话,只道:“您是到里边儿坐着等,还是交话于我,等青瞳回来了,我跟他说。您要是等会,就到屋里等吧。在这外头站着,可要累了腿脚的。”
  “不等啦!”这妇人并不想等,说话间便从袖中掏出一缎面束口袋子来,往顾长生面前送了,道:“等他回来,你给他就是了。不需跟他说是谁来过了,银子给他就成。”说罢话,这妇人又打趣了顾长生和许琰几句,也不再站着,转身便去了。
  妇人一走,顾长生把手里的缎面袋子打开,果见里面全是银锞子。再把袋子口再勒紧束起来,她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许琰见她神色有异,不过问她:“怎么了?”
  顾长生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许琰,只随口说一句:“这人看着十分面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既不知在哪里见过,至于真认不认识,更是不确定了。所以,也不知这人是谁,为何好端端地要给青瞳送这么多银锞子来。还有,青瞳好像瞒了许多事情。比如,他和姜煜。但这些顾长生都没有跟许琰说,不过自己在心里琢磨琢磨也就罢了。
  却说顾长生一直等到晌午,才见青瞳从山上回来,又背了一篓子的野菜野果。许琰也还没走,与顾长生在屋里坐着。青瞳一看到他就有些气弱,干笑笑道:“许公子来啦……”
  “嗯。”许琰点头应声,并不多话。
  那边儿顾长生却把银子拎到他面前,看着他道:“一个妇人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的。瞧着面熟,不知在哪见过。想是可能去圣母庙求过签也未可知,总之我不记得了,你可知道是谁?”
  青瞳瞧着顾长生手里拎的袋子,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还没见他说话,只见他深抿了一下唇,一把夺过顾长生手里的钱袋子,继而夺门而出。顾长生还有些愣,缓过来的时候忙追出去:“喂,你去哪?”
  “你别管了,家里还有馅饼,你自己吃点,别等我吃午饭了。”声音和青瞳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林子里。
  顾长生自不追上去,青瞳这个样子,想来也是不想让她知道相关的事情。她暗吸了口气,又转身回到屋里坐着。许琰瞧了瞧她,开口道:“别坐着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顾长生有些蔫神,实在是想家,想得很。
  “快了,再过两日,我与姜家人商妥。”许琰道。
  顾长生歪头看他,“你和三皇子不娶了她家姑娘,能商妥么?”
  许琰默声,半晌道:“可以。”
  ☆、第八十章
  顾长生随许琰出去吃了顿饭,再回来的时候青瞳已经在小木屋里了。他坐在门前小板凳上,身边放着针线扁箩,只是低着头做女红。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到这会儿脸色都是沉的,抬头见到许琰也没有结舌惶恐,不过看着顾长生低低说了句:“回来啦。”
  顾长生倒是头一次瞧见他这个样子,往他面前去了,见他正在做冬日里要穿的棉鞋。这个穷苦的娃娃,自给自足,样样儿事都会。瞧着他心情不大好,顾长生也没让许琰再留,说了句:“你回去吧。”
  许琰迟疑片刻,自瞧着气氛不对,不过点了一下头:“照顾好自己。”
  “有青瞳在,我不会有事的。”顾长生点头如是道,神情恳切。
  “嘭——”地一坛醋碎开,酸醋灌进了许琰的心房里。
  等许琰走掉,顾长生也没在他淡如清风的神色里瞧出什么不同。她复转过身来,进屋拿了小板凳出来坐着,帮青瞳穿针引线,做些压边儿的杂活。女红这东西,她还是会的。在国公府上的时候,那都是做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真正做衣裳做鞋子,自然是没法上手。
  青瞳仍是不说话,顾长生则一边缝边儿,一边状似漫不经心道:“上午来那妇人,是谁呀?”
  青瞳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复又继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怎么给你送那么多银子?”顾长生原不想问这事儿,但瞧着青瞳这副模样,便忍不住问了。还有,那个妇人着实面熟,且并不像是在圣母庙解签有过一面之缘的面熟。
  而青瞳到底对顾长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当做什么样的人,其实顾长生自己也不知道。半个月的时间,她对青瞳说的实话不多,所以也没在意过青瞳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只知道,青瞳不坏,对她也不坏。至于别的,并未多想。如今心里有了一桩桩的疑问,便自然在意起来了。
  青瞳却是停了停手里的活计,深吸了口气,看向顾长生道:“那银子我还回去了,原不想跟你说我的事情,盖因太伤感了些。与你无关,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又去知道作甚?没的叫你改了对我的看法,又要时常同情起我来了。我最怕别人同情,那滋味不好受。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样儿相处,岂不开心?”
  顾长生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便没再问。
  寿山镇中民房密布,皆朝南建。村落间又有阡陌,亦有耕作田地。在镇中间,东西走向有一条大道,名为长寿街。这长寿街两侧民居与别处不同,都是对脸而建,坐南自是朝北。
  姜家宅邸,便是坐于长寿街北侧,迎面朝南。宅子正门前有两个石狮子,亦是在寿山取石,让当地的石雕技者雕刻而成。朱红色的大门足有两人高,左右两扇上对称装有青铜铺首衔环,以做来者叩门之用。
  许琰回来后是走的侧门,入院进房,梳洗一番要求见姜家老爷。姜家老爷早知道许璟和许琰非一般人等,听自己儿子说了,两人身上皆有金制鱼符。有金制鱼符代表什么——不是王,就是皇家的人。只是,姜家人一直装作不知二人身份。
  姜大奶奶与姜大爷说了,这整个寿山,能来回陆地的,也有他们姜家。这两个人这辈子若是留在了山上,那身份也没用了,所以还是要送他们回去。但有一点,这人情不是白送的,必得把自家闺女也送上。
  姜大爷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怎么送人情又送闺女呢?”
  姜大奶奶一把敲在姜大爷肩上,气笑了:“你再回味回味。”
  姜大爷回味了过来,眼睛睁如铜铃,又问:“你怎知道他二人就没有娶妻了?”
  “那娶没娶妻,还有瞧不出来的?”姜大奶奶又推了姜大爷一下,“我又试探了一番,从他们说话里,能断定不出来?退一步讲,即便是娶了妻的,那不是还有侧的?”
  姜大爷表示自己管不来这事儿,只好让姜大奶奶自己琢磨去了。而姜大奶奶不过是让他把此番想法说与姜老爷,要姜老爷给姜惠和姜慈做个主。姜老爷得知后,却并不喜这亲事,只说:“那样儿的人家,未必是好的。”
  “如何不好?”姜大爷问。
  姜老爷反问:“朝廷多次求我入京为官,我为何不去?”
  “老糊涂了……?”姜大爷试探性地说出来,被姜老爷一脚踹开了去。
  此时许琰和许璟郑重求见姜老爷,这姜老爷自然摆上茶果点心,郑重接待了。往那正房里一坐,瞧着两位道:“找我这老头子何事啊?”
  “来府上也有半月之久,有一事想请老爷帮忙。”许琰开门见山道。
  姜老爷呵呵笑,“想出去啦?”
  许琰也是面上一笑,“老爷福慧双修。”
  “别恭维啦……”姜老爷侧身端起茶杯,吃了口茶,又看向许琰:“你怎知道,我能帮你们出去?”
  许琰笑,淡声道:“姜家累世炼丹求仙,没有不知道的道儿……”如此便把姜家世代故事和家产多少,遍布几处,一一给说了出来。
  姜老爷一直拿着茶杯子看他说话,最后只觉那手中的杯子有千斤重,“嘭”地一声搁在了几案上,杯盖震颤。搁下杯子,又坐直身子,一直盯着许琰看了许久——这个孩子,有点意思。
  许琰亦是回看姜老爷,见他不动声色,自己亦不动声色,不过又跟一句:“所以,请老爷帮这一次。若是出去了,必当勉力回报。”
  姜老爷却还是盯着许琰看,朝中知道他姜家人的不多,最熟的不过也就是那个现任顾太师顾国坤。前任皇帝在时,他便帮着前皇帝寻了他几次,那时他还不在寿山上。自从上了寿山,也再没朝中人找到过他。只说那顾太师,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底细。如何,眼前的这个孩子知道得这么清楚?
  叫伺候在侧的丫鬟出去,又让在一旁尚且也在疑惑中的许璟也到外等候。姜老爷起身,几步走到许琰面前,许琰亦跟着起身,相对负手而立。
  “你怎么知道的?”姜老爷问。
  许琰笑了笑,“自有来处。老爷也不必紧张,我与姜家无冤无仇,必不会陷姜家于不义。只是如今我与兄长和未婚妻被困寿山,只有老爷相助,方可出去。今儿得老爷一救,日后若有所需之处,必当全力相助。”
  “跟我说,你的真实身份。”姜老爷皱眉道。
  既已把话说开,许琰自然也不瞒着,抱拳而答:“当今圣上第五子。”
  “五皇子……”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得知许琰乃皇子的时候,姜老爷还是微怔了一下。怔罢又要行礼,许琰伸手一把扶了,“不敢受礼,还请姜老爷相帮这一次。”
  “皇子有难,不敢不帮。”姜老爷道,“待我观看天象,择时便送你们出寿山。”
  许琰甚是满意,又百般谢过。说罢这话,姜老爷想起婚事来,便问:“五皇子已有婚约在身,那三皇子呢?”
  “尚无婚约。”许琰道。
  姜老爷丝丝抽了口气,“如今我年老力衰,也少出寿山。这里气候养人,水土甚好,常住可得健体。因而,如今都是我那儿子在海陆之间往来。我与他说一说,但只怕,我那儿子儿媳,要你们娶了我那两个孙女儿。”
  许琰早知这事,不过先做拖延道:“婚姻乃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三哥父母弟兄皆不在寿山,又如何能私自成下婚事来?不如待我们回去,与父皇母后禀奏一番,看父皇母后如何打算。到时,也好给两位姑娘名分。”
  姜老爷觉得这话有理,点了一下头,再无他话。
  许璟在外候了一阵,见许琰和姜家老爷一同出来,上前先与姜老爷行礼,那姜老爷忙道:“不敢,二位请回。等我安排妥当,通知二位即可。”
  许琰谢过,许璟听出许琰是把事情搞定了,也出声谢过姜老爷。这姜老爷却十分客气,一直把人送出院门,才自己抬脚往前院去。
  许璟此时越发觉得许琰奇怪,不过多瞧了他两眼,问他:“你如何知道那么多?”
  许琰面色清淡,“自有来处。”
  许璟沉了一下脸,再不问他。
  此事谈妥,许琰也算是放下了心。且不管姜大爷和姜大奶奶还要耍什么花招,至少姜家老爷那边儿搞定了。但若必须要娶了他家闺女才肯送人,那也只能先委屈了他三哥——娶一个做正的,再娶一个做侧的。许琰觉得这想法甚好,十分满足。
  余下闲来无事,许琰便要自个儿出去走走。却是刚出院子,就遇上了姜家姐妹。姜慈瞧着他要出去,便迎上去问了句:“许公子往哪儿去?”
  许琰道:“不过随便走走。”
  姜慈一笑,“那我陪许公子一道去,许公子对这里不熟,怕是不知哪里好玩的。咱们这里有一处果子园,正值秋日里,那应季的水果正是熟的时候,正好采摘。”这果子园也是她姜家的财产。
  姜惠一听,“也好,叫上许大公子,咱们一块儿去。”
  许琰推辞:“我并无心摘果子,只是想出去走走。两位姑娘不必麻烦,且忙自己的。”
  “我们有什么麻烦?”姜惠道:“正想出去玩呢,才来找两位。但见许公子你也想出去,不是刚刚好么?”
  许琰再要推辞,那姜惠姜慈二人已不容分说忙开了。又叫马车又去喊许璟,许璟正不痛快,不过回一句:“不去!”
  那姜惠却直接上了手,拉了许璟的胳膊就往外来,“咱们都去,就你不去,可见是扫兴的。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儿。”
  寄人篱下,难免不要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被姜惠姜慈安排出了门,过去了果子园。那果子园在南边儿,临山山脚之下。果子园旁边又有一菊园,里面菊花开得正盛。许琰实在不想凑那热闹去摘果子,亦不想跟在姜惠和姜慈身后,倒弄得他和许璟像男宠。
  慢步退了出来,等姜慈再找人时,已经不知他往哪去了。又叫丫鬟找了一下,仍不见人,姜慈便有些急,与姜惠、许璟逛着也是心不在焉,总四处望去。又逛了些许实在,实在不安心了,就要亲自找人去。
  姜惠一看若是姜慈走了,就剩她和许璟,良辰美景一双人,岂不好?便笑着道:“去吧,也小心些。”
  姜慈应声便去了,心里念着许琰对寿山不熟,不知走哪里去了。也怪她不细心,怎么能走着走着把人走丢了。好在寿山也不大,丢也丢不到哪去,必是能找到的。
  而许琰从几人中悄声退出来后,自去一旁菊园看了一阵菊花。此时天色已有些暗了下来,夕阳西下,与西边儿山尖刚好相触。看着此情此景,他又想起那北山林中的小木屋来,眼前隐隐出现顾长生与青瞳坐于木屋前做针线的场景,如此温馨暖意又叫他心里心皱的场景。
  一路往菊园里走,看过菊花百态,然后便见得一山道。山道从菊园中修起,蜿蜒而上,绕过弯腰。许琰突然想起来,山道那头的位置,应是他前世所建别馆的位置。只是此生他并未在那处建上别馆,又哪来的山道?
  心有好奇,许琰也便抬步踏了上去,要去一看究竟。走得越远,与那别馆所在之处离得越近,就越想起许多前世与顾长生在别馆中的种种。那时他们不是开心无间的,因为受了挫难,所以彼此都一直小心翼翼。直到后来,顾长生才跟他坦开心扉——心房如此厚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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