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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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老天偏偏还是给了他机会,他在黑暗中听到有人在叫他,一边叫一边摇晃着他的身体。
  是阿言的声音啊。
  真是太好了。
  “抱歉啦,”他轻声说道,“把你关了那么久,一定很无聊吧。”
  阿言没有回答他,只是落在脸上的冰凉让他感受到,她大概是哭了。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众妖庆典的那天晚上,他带着他们去喝酒,她喝多了抱着他大哭,一边哭一边将眼泪鼻涕抹到他身上,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那夜的杏花酒真是好喝啊……”
  说完,便逐渐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成撒比
  有点方张,洗个头去冷静冷静
  第38章 杏花酒
  妖界离北鹰帝和恶妖同归于尽已经过了快两百年了。
  原本的妖界五王变成四王, 又由四王变成了三王, 不过这坐在高位之上的王与普普通通的妖怪们并没有多大联系, 所以无论怎么变化, 他们依然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平淡。
  而这天也是依然平淡的一天,在平淡中热闹非凡的走灵街也是如往常一般的热闹非凡。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没什么大的变化, 哪怕是走灵街的一座酒楼中突然出现了个人类也改变不了妖界近来的平淡。
  “老板, 给我包坛杏花酒,”这个人类是位女子, 身着白裙,发间插了朵不知名的白花,个子小小的,却握了把看起来很重的长剑, 她进来后先是将手中的长剑往没有客人落座的桌子上随意放下,随后向椅里懒散一靠,嚷着嗓门吩咐道。
  已经年迈的触角妖怪也就是这座酒楼的老板连忙前来迎接,他知晓这位女子每一年的这天都会来拿坛杏花酒走,所以早早便准备好了,拿在手中恭敬地递给了这位女子。
  “人类?”
  “这人类怎么浑身都是妖力啊?”
  “不过肉闻起来挺香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别想了,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谁啊?”
  周围传来在酒楼中用餐的妖怪们嘈杂的交谈声,其中有一桌里正好有只麻雀妖知道这位女子的身份,正神秘兮兮地同一桌的同伴们普及这份知识。
  “她就是……”
  这只麻雀妖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嘴里, 他看着有只不怕死的虎妖朝那女子冲了过去,怔了怔, 又恢复平静继续说道:“她就是与三王都交情甚好的一位大人,之前也有妖怪打着吃掉她的主意,你们知道发生了啥吗?”
  他还故意买了个关子。
  可巧不巧,那只朝女子袭去的虎妖正好被女子单手抡得老远,落地点是张木桌,将木桌砸成好几块木片。
  麻雀妖抬手往虎妖方向指了指:“喏,就这样。”
  女子理了理因为出手而微微有些凌乱的袖口,然后接过酒楼老板手中的杏花酒,还特礼貌地道了声谢,便拿着她那把长剑迈着步子准备离开。
  还没走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对酒楼老板说了句。
  “那张桌子,就记在连浅…嗯南鲛皇身上吧。”
  自然是指被她抡得老远的虎妖压成木片的桌子。
  说完一个提气,跃上了酒楼屋顶,很快便在一片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如果这时人间有武林中人在此,一定会感叹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子轻功却已经达到了巅峰,可谓是天才也。
  对此岑言表示,她跟天才两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这只是勤能补拙,用接近两百年的勤补完全没有功底的拙。
  “啊?来啦?”连浅站在敖空的墓前,朝提着杏花酒迟迟而来的岑言挥了挥手。
  “你这么早?不是还没到时候吗?”岑言停住脚。
  连浅轻笑了声:“想着先去隔壁的墓看眼那个人,便早到了会儿。”
  “哦……”
  两个人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下来。
  好半天后还是岑言先开口道:“过得还挺快的啊,明年就是整整两百年了。”
  连浅从岑言手中接过那坛杏花酒,熟练地拆开用于封口的沙袋和牛皮纸,然后从怀里摸出两只酒碟,满上,递了其中一只给岑言,最后将坛中剩下的酒洒在墓前。
  “是挺快的,明年过后这又得添座墓,你想刻上什么?妖界第一人类岑言之墓怎么样?”他说完,一口干掉碟中的酒,明明脸上还挂着笑,看起来却像是被酒染了苦涩。
  “恕我直言,这样刻字的墓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墓好吗?”岑言也抬手将快要溢出酒来的酒碟往嘴里一倒,然后擦了擦嘴角,回答道,“我觉得宇宙第一美少女比较适合我。”
  连浅早就被岑言科普过宇宙和美少女的概念,笑道:“你这是挺正经的,正儿八经的欺骗。”
  岑言将空掉的酒碟还给连浅:“人都死了,还在乎什么欺骗不欺骗,就算被发现我不是宇宙第一美少女,我也听不到他们骂我嘲笑我是不是。”
  连浅眼睛垂下,嘴角的弧度看起来依然是在笑:“是是是。”
  岑言侧过头看了看他,她了解连浅这个样子,嘴角带笑,眼睛垂下,其实是并不想笑,如果眼睛抬起来,那里面估计是满满的伤心。
  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啊。”
  对不起让他送了一个又一个故人,对不起今后来上坟的对象又多了一个她。
  她看到连浅原本弯起的嘴角缓缓沉了下去,眼睛抬起,果然是装不下的伤心难过。
  “说什么傻话呢,”好半晌,他才说了话,“又不是你的错。”
  这件事说起来,确实也算不上岑言的错。
  要说的话还得说回两百年前,敖空和灰湮死后不久,她脑海里出现了机械君的声音,它这样对岑言讲道:“这个世界的反派在死之前将所有妖力都给了你,假如你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便能长生不老并且无人能敌,你现在有一天的时间来思考到底是去还是留。”
  那时的岑言已经被所经历的事情扎得遍体鳞伤,她几乎都没想,便答了:“留在这里干嘛,还嫌不够难受吗?”
  机械君又问她:“如果选择离开的话,现在有两种方式离开,第一是你可以立马离开,第二是留在这里两百年过后再离开。”
  岑言觉得这个选择有些莫名其妙,愣了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我有病?”
  机械君特正经的回答她:“没啊。”
  “那我干嘛要在这里留两百年?”
  “哦刚才我忘给你说了啊,因为你身上有这个世界的反派留给你的妖力,所以期间如果你每一年献祭一部分妖力,两百年后妖力被献尽后这世界的反派便能被你塑出已经化作灰烬的魂魄,让他两百年后能转世成人。”
  岑言感觉到有什么从眼眶里涌出,抬手捂住眼睛,接着一股又一股的冰凉从指缝间钻了出来。
  能让他活过来,真是太好了。
  此后岑言每年都会到竹林那间小木屋中献出一部分妖力给灰湮塑魂。
  第一次献妖力时,她想过或许会痛,但没有想过这份痛会像是剔骨剥皮一样,她被痛昏了好几次,最后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意念让她强忍着挺了过去,终是成功。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妖力如同身上的肉,献出部分妖力就像剔去一块肉一般痛苦。
  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她在木屋外的竹椅上坐了很久,她想,那时灰湮将全部妖力给她时会承受怎样的痛呢?
  如果……如果自己不那么弱小,也许灰湮便不会在死的时候还担心着自己,哪怕是承受着全身化成灰烬魂飞魄散的痛苦也要将他一身妖力给她护她一生平安。
  那天过后岑言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变强,她孤身一人到了人间,封去全身的妖力,从什么都不会只能凭着身体不死而无数次从血泊中站起来到后来提剑肆意放纵,轻功问鼎顶峰,武林中的高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她一次又一次以自己传人的身份将这群拿来练手的高手打得趴成一条直线。
  期间经历了大长老于八十六岁离世,她没赶上葬礼,只能到坟前想着敬大长老一杯酒,没想到看到了连浅,坐在坟前抱着一坛子酒往嘴里灌,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着好几个酒坛了,看样子已经坐了好久。
  “哦,是你啊,”连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她印象中连浅一直是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唯一一次看他失态还是许多年前她和灰湮到海底看鱼,刚好看到连浅握着鱼竿的手抖了又抖。
  只不过即使是那时的连浅也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比起当下像是什么都不顾的连浅好太多了。
  “你…你这是什么情况?”岑言问他。
  后来她听了一段故事,来自连浅和大长老的前世,来自一段妖怪守不住人类的岁月。
  而大长老的这一世,连浅却选择只是默默的在背后看着,又守了一段守不住的岁月,守到最后大长老离了世,他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在这里独自一人借着酒意回忆往事。
  岑言听了觉得有些难过,端起一坛酒,抬手一举。
  “敬我们留下来的笨蛋。”
  连浅垂着眼睛,嘴角弯起,然后抬起手中的酒坛与岑言碰了碰。
  “敬他们已离开的傻瓜。”
  期间还经历了西蛇姬和东狐郎的大婚,两位王的大婚,整个妖界热闹非凡,一眼望过去全是喜悦鲜艳的大红,接着很快便迎来了他俩的孩子出生,生下了只皱巴巴的小狐狸,小狐狸像团火一样,是她母亲的颜色。
  西蛇姬躺在床上或许是想起之前那个还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孩子,抹了抹眼泪。
  岑言将小狐狸抱给她看,逗她开心:“来来来,叫娘亲。”
  西蛇姬破涕为笑:“她才出生懂个啥,还叫娘亲,你咋不让她背你们人间的三字经呢?”
  岑言听后嘻嘻嘻直笑,边笑边诓着怀里的小狐狸:“不会叫娘亲啊,那没事,咱们叫个简单的,来来来,叫干娘。”
  “……”
  后来小狐狸长成了毛茸茸的稍大狐狸,岑言经常抱着她撸毛,一边撸毛一边念叨着让小狐狸叫自己干娘,于是小狐狸在学会叫自己爹娘前先成功学会了干娘一词,这让西蛇姬咬牙切齿了好久。
  “不去同他们告个别吗?”连浅问她,这个他们自然是指西蛇姬一家。
  “告什么别,”岑言有些吃力地摆了摆手,“到时候大家都哭得像个傻逼一样,我最受不了这样了。”
  连浅这些年被她科普了好多神奇的词,听此只是无奈地摇头道:“那走吧。”
  说完便带着刚将妖力全部献祭出去的岑言去了人间,去实现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愿望。
  不一会儿,他俩便出现在一座王府上空,府里有很多侍卫把手,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他们,这是连浅施得隐形术。
  他俩刚到,一阵婴啼声便从屋中传出,岑言身子一抖,差点从半空掉下来,连浅连忙扶了她一把。
  “我想…我想去看看…”她现在连说话也开始吃力了,声音是显而易见的虚弱。
  连浅笑了笑:“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说完一个闪身,带着岑言从半空闪进那间传出声音的屋子中,一个产婆正抱着个锦被裹着的小婴儿朝躺在床上的女人恭贺道:“恭喜王妃,是个男孩儿!”
  岑言站在产婆身旁,盯着那脸只有她掌心大小的婴儿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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