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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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羡余脚步一顿,谢临渊,是谢承及冠时取的字。
  他连忙跟紧了一点,就听刘府管家呵呵笑道:许老板果真消息灵通,这胡家的确有意同谢家二房结亲。
  许老板点了点头:我上回来扬州,有幸见过谢家那位少爷,确实年少有为,沉稳精明,气度不凡。虽说放弃了走仕途,但若是能和皇商胡家结亲,往后珠联璧合了不得,了不得啊!
  可不是嘛!刘府管家看了眼左右,压低了声音,其实胡谢两家早就换了庚帖,就等谢少爷从外地回来,同胡小姐相看相看,成亲的日子就不远了!
  许老板爽朗一笑:那我可要多留一阵子,觍颜讨一杯喜酒喝。
  两人带着仆从越走越远,无人注意到旁边那个带着斗笠的少年停下脚步,悄悄红了眼睛。
  虽不知谢承为何放弃走仕途,可姜羡余更没想到,谢承居然要成亲了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身侧人来人往,喧嚣不止,姜羡余却好像沉入运河的船锚,视线模糊,两耳闭塞,僵硬地定在原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心随着身体往下坠,四面八方的水潮碾压过来,令他压抑窒息,心跳停滞,骨髓锐痛没有尽头的下坠,落入无尽深渊。
  不知站了多久,他终于拔动双腿,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
  船锚脱离河床束缚,再度随船而去不知归期。
  这次他去了西北,去了塞外,赏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再返回中原,天南地北,漂泊跋涉数载。
  除了打探爹娘兄长是否平安的消息,再也没有回过扬州。
  直至途经西安,意外结识李明雅,又与任逍遥重逢。
  那时他还将任逍遥当做可以信赖的兄长,却不知对方内里早已变了模样。
  第四十七章 今生:两世无憾我也不甘心这一世也白
  城郊库房,刘典和李鑫守在地室外,望着昏黄的烛火出神。
  他们站的位置刚刚好,听不清里头的谈话,只能捕捉一些提高声量的模糊喊声。
  起初还能听见公子抓的那人痛吟和怒斥的声音,后来就安静下来,没了动静。
  刘典往地室的暗门瞥了一眼,没想到平日沉稳内敛的谢公子也会有刚才那般冷峻阴沉的一面。
  但转念一想,年纪轻轻能担起谢家少主的责任,定然不是只懂诗书礼义的文弱书生。
  只是,那人方才称公子谢临渊,是公子对外用的假名么?
  正想着,身旁的李鑫忽然唤他:刘哥,里边没声了,公子不会把那人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刘典愣了下,摇头:不至于,公子有分寸。
  他们原先是平安镖局的人,称姜柏舟与姜羡余为少爷,如今换了主子做事,一时改不过口来,又怕弄混,便称谢承为公子。
  李鑫想了下,又问:那种人.皮面具的制法有点邪门,不像一般人的手段,那人背后还有个忠王这事,要不要同大少爷提一声?
  刘典沉思片刻,摇头:公子既然愿意用咱们,自然是信任姜家,信任咱们镖局,咱们得对得起公子这份信任。再说,大少爷交待咱们以后就听公子差遣,只要不是真的对姜家不利,咱们都不要插手,按吩咐行事。
  他还没说的是,看大少爷的意思,公子应该也知道姜家的情况,谢家与姜家早就绑在了一起,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公子肯定也会提醒姜家,轮不到他们插嘴。
  李鑫听完觉得在理,没再说话。
  这时,身后的暗门忽然打开,只见公子面容阴鸷地站在半明半昧的暗道中,隐约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刘典心里咯噔一下,迎上前:公子。
  谢承抬了下眸,嗓音沙哑:给他止血,送回药铺。
  刘典一愣:这无须封口?对方见过了公子的脸,就这么放回去可是个麻烦。
  谢承眸光阴郁:他不敢。
  刘典和李鑫对视一眼,应了声是,转身进了暗道。
  越往里,血腥味越浓。进到地室就看见绑在木架上奄奄一息的那人,只有肩胛一处剑伤,却失血过多,晕红了半边身子的衣裳。
  刘典和李鑫连忙上前将人松绑,却听见外头传来骏马嘶鸣声。
  距离关闭城门还有一段时间,公子应该是赶回城内去了。
  刘典和李鑫不再耽搁,给任逍遥简单止血,扛着往城内去。
  谢承策马狂奔,意识却穿过夜幕,回到了前世。
  他没有收到过小余寄来的信,也不知道小余回过扬州,更没有没有和胡家小姐定亲。
  我那时问他,怎么在外漂泊这么多年还不回家。他说他回过,可听说你要成亲了,他不敢看,不敢留下。
  任逍遥的话回响在耳畔,像一把利刃穿透他的胸膛,戳破他自以为是的付出者姿态。
  后来我把你并未成婚的消息告诉他,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任逍遥讥讽地笑他,他说,如果胡小姐你都看不上,那要怎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你?
  他不敢谢临渊,他连想都不敢想!就因为你没有回信,他以为你不原谅他,所以连再次靠近你、向你求证都不敢!
  是你负了他,谢临渊。
  不是不是的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握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谢承咬牙绷紧了下颚,心脏犹如被利剑穿透,汩汩地淌血。
  姜府,姜羡余刚洗漱完,靠在床边翻看这些年镖局运送的珍品货单,瞅瞅有什么稀罕物,好寻一个来给谢承做及冠的贺礼。
  夜明珠?庸俗!
  玉饰?谢承他家里有矿!
  古画?这个好像不错,就是有点贵。
  姜羡余飞快眨眼算了算自己的私房钱买不起,下一个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姜羡余立刻翻身从床上坐起,就见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外。
  谢承?
  姜羡余下床朝他走过去,闻见一股血腥味,顿时一惊:你受伤了?!
  他嗓音骤紧,拉着谢承左看右看,又搂住他摸遍前胸后背,伤哪了?
  谢承没吭声,抬起右手想碰他的脸,又忽然顿住。
  姜羡余鼻尖微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黑色袖子上沾染的血迹并不显眼,血腥味却令人无法忽视。
  再摊开手掌,看到木刺嵌入血肉的狰狞伤口,姜羡余顿时一惊: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谢承还是不答话,反手握住他的手,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绷紧了下颚,眼眸渐渐发红,透出水光。
  姜羡余一愣,心跟着提起来,靠近了一步,小心掰开他的右手捧住,声音不自觉放轻:谢承
  谢承喉头哽了又哽,开口时声音沙哑:我方才见了任逍遥。
  他伤的你?姜羡余心里一紧,急道:你明知他居心叵测,你怎么能单独去见他?
  谢承却抬起左手轻抚他的脸,哽咽道:他说你前世就心里有我,还给我寄了信。
  姜羡余瞳孔一震,眼睫慌乱地颤动,没有,你别听他瞎说
  你还要瞒我?
  谢承红着眼睛质问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抚在姜羡余脸上的手却始终控制着力道,若我不去问他,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我?
  没有姜羡余鼻尖一酸,托着他的手掌贴在脸颊,红着眼眶看他,我我知道你没收到。
  只是当初他一目障叶,只顾自怨自艾,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直到死后陪在谢承身边才知道,谢承应是根本就没有收到那封信。
  否则以谢承当时甘愿为他受家法的情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给他回信。
  谢承却完全不信他的说辞,单手托着他的脸与他对视,咬牙哽咽道:你若是知道,就不会离家出走,过家门不入,只信那些流言,从不来问我。
  你若是肯来问我若是来问我
  前世我们就不会分离数载,生离死别。
  姜羡余闭上眼,抿紧唇忍下呜咽声,紧紧抓着谢承的手腕。
  谢承捧着他的脸凑近,与他额头抵着额头,一声声解释争辩:我没有收到信,也从未打算成亲,更没有不要你,你怎么能怎么能问也不问就定我的罪,将我弃之不理?
  你知不知道你一走就带走了我半条命,快将我逼疯了?
  我知,我知你视我如命,为我疯魔。
  可我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
  姜羡余终是没忍住落下泪,胸口像是插着一把刀子,连喘息都刺痛。
  对不起谢承,对不起
  不,是我错了。
  谢承用力托住他的后颈,视线牢牢锁住他,任由心底疯狂的念头占据理智,是我不该同你置气,明知你任性又糊涂,还放任你自己拿主意。我就该把你绑在身边,哪也不许你去。就算你跑了,也要把你绑回来
  打断骨头也要绑回来,恨我怨我也要绑回来没有哪个地方会比我身边安全,没有人能比我更在乎你,只有我只有我配拥有你。
  拥有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爱恋,你的余生,你的全部。
  都只能属于我。
  他双眸赤红,脸颊蜿蜒着两行热泪,眼神却有几分疯狂,紧紧看着姜羡余。
  一如前世失去姜羡余后崩溃失常的样子,是姜羡余最不愿见到的模样。
  好。姜羡余哽咽着看向他,伸手揽住他的腰,绑着我,哪也别让我去。
  谢承却没有被轻易安抚,而是将他揽紧,那日在书房门外,你听见了我父亲的话,对么?
  姜羡余怔住,泪珠挂在眼睫上,没有反驳。
  谢承早有预料,强势扣着他的后颈令他直视自己:你听好,从前你不承认也罢,不抗拒我同你亲密也好,但从今日开始,休想再糊弄我。
  前世是我糊涂,在你走后才知情为何物,又没能护住你,眼睁睁与你错过一世。但今日你如果应我,我两世无憾,别无所求,就守着你过一辈子。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如果你不应,我也决不甘心这一世也白活。你休想像前世一般,与我天涯陌路,殊途至死。无论你逃去哪,我都会找到你。哪怕你不愿意,也只能同我绑在一块,听懂了吗?
  他动作强势,语气霸道,颤动的眸子却出卖了他的不安。
  他怕姜羡余退缩,怕他拒绝,怕他不敢挑战世俗礼教,与他共步歧途。
  姜羡余却笑了,抹了下泪,深吸一口气,攀上谢承的脖子,吻向他的唇。
  他贴着谢承的唇低喃,语带哽咽:我也不甘心这一世也白活。
  所以这辈子,谁也别想放手。
  他虔诚地献祭于他的天涯与故里,他的万丈红尘。
  然后迎来了世间最炙热滚烫的吻。
  时隔多日,姜羡余的床铺也迎来另一个主人。
  那人与它的主人从情同手足的小小孩童成长为高大的男人,依旧相互依偎,交颈而卧。
  姜羡余躺在谢承身边,抓着他的右手,摸了摸包在伤处的纱布,忽然抬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我有个问题。
  嗯?谢承已经收起先前失态的模样,温柔缱绻地看他。
  你什么时候重生的?
  谢承:比你早几天。
  姜羡余微讶:你知道我是哪天?
  谢承摸了摸他的眼睫,唇边带着笑意:留书离家出走那天。
  姜羡余被他摸的眼睛发痒,忙抓住他的手护住,侧卧向他:那你那天,真的打算带我去闯荡天下?
  谢承伸手将他捞进怀里,嗯,打算先带你到处玩一阵子,再说服你陪我去金陵参加乡试,然后一路浪迹去京城不管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姜羡余愣了下,又问他:那前世呢?你那天来找我,是不是也打算跟我走?
  谢承眨眼回忆了一番:差不多,先顺着你的意思陪你闯荡,你那么讲义气,肯定也会愿意陪我去考科举。
  姜羡余抿唇忍住得意,哼哼两声往他身边拱了拱,那你要是考上了,留在京城做官,我怎么办?
  谢承道:并非所有进士都能留京任职,大多数都会被外放到地方做官,有了政绩才可升迁。我往后也一样。
  姜羡余神色怀疑:你诓我!状元不都要入翰林院,来日才能入阁拜相。
  谢承笑着捏他的脸,你怎知我能考中状元?
  姜羡余抓住他作乱的手瞪他:我说是就是!你敢考个榜眼试试?
  谢承笑着亲了一下他的眼睛,不必这么哄我。
  他今日的心情的确很糟糕,但少年吻向他那一刻,所有阴郁疯狂的念头全数溃散,余下的全是此生无憾的喜悦,撑得一颗心满满胀胀,无需少年再哄。
  谁哄你了?被看透心思的姜羡余咕哝着,耳朵又开始发红,自暴自弃地躲进谢承怀里,睡觉睡觉!
  京城,天心府。
  一位身穿玄色金谛听服的男子端坐于桌案前,手中握着一封密信。
  房门忽然被叩响,沈封站在门外躬身垂首,父亲,您找我?
  桌案前的男子抬头,露出一张沧桑肃穆的脸,以及一双上了年纪依旧锐利的眼眸。
  他将密信置于烛台燃烬,对沈封道:我去一趟江南,暂由你代正指挥使一职,拿不定主意就去请示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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