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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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这里是墨玉潭。”南柳挑眉,“你们苍族的禁地,对吗?”
  拾京微微惊讶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在禁地做什么?”
  拾京答道:“犯了错,要到墨玉潭前面对污秽静思,之后接受溪水母神的净化。”
  “什么?”
  “溪水母神。”
  拾京吸了口气,哑着嗓子努力解释道:“溪水母神,我们苍族祭拜的神女,最纯净美丽的神女。”
  他指着南柳来时的路,说道:“刚刚……看到你,你从那里走过来,提着灯,走得慢,我以为是溪水母神出现了。可阿爸跟我说过,肯定没有溪水母神,是假的……我,所以我刚刚看到你,吓了一跳。”
  这个回答让南柳愕然好久,回过神,她放声大笑起来,脚下一滑,没站稳,手中的风灯掉进了墨玉潭。
  拾京伸手扶住了她,又极快地收回手。
  风灯外框是个琉璃罩,灯沉入墨玉潭不灭,一团光缓缓下沉,照亮了所过之处。
  坠底的那一瞬间,琉璃罩承受不住水压,裂开了,水涌入灯中,熄灭了灯火。
  南柳眉头一蹙,扒着潭边的石头朝潭内看去,似是想确定什么。
  拾京在她身后,沉默了好久,忽然问道:“你看到了吗?”
  “你是说……”南柳只说了一半,想起叶老板提到过苍族女产下外族子后沉尸墨玉潭的事。
  拾京哑着嗓子,听不出什么情绪:“尸骨。”
  “我看到了。”南柳沉声道,“有很多。这里面扔的,都是外族子?”
  拾京轻轻嗯了一声:“不止。”
  “不止?”
  拾京语气平静道:“还有我阿爸。”
  南柳震惊道:“怎么回事?你父亲……怎么死的?”
  “我阿妈原是族中的巫女,掌管族内的祭坛,她捡到了我阿爸,偷偷把阿爸藏在了祭坛下的洞中,瞒了族人十多年。后来阿妈病了,很严重,阿爸想要出林求医,离开了祭坛,被大母看到了……”
  拾京看着重新陷入漆黑的墨玉潭,低落道:“阿爸就在这里。”
  南柳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的事?这种事若上报岚城官府,你那个大母,肯定是要坐牢偿命的。”
  “十年前。”拾京摇了摇头,“已经晚了,阿爸已经死了。”
  “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来寻你父亲吗?”
  “没有,阿妈一直藏着阿爸和我,没人知道。”
  南柳想了想,问他:“你父亲有跟你说过他家里的事情吗?住哪里,叫什么之类的?”
  拾京想起父亲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拾京,阿爸的家在京城,阿爸忘了自己叫什么了,离开这里,去找阿爸的家人,告诉他们,阿爸埋在这里。”
  月牙升空,云散星稀。
  微弱的月光下,拾京漆黑的眼看着南柳:“京城……离这里远吗?”
  “远。”南柳坚定答道,“但如果你要去,我会带你去。到了京城,不怕找不到你父亲的家人。”
  “……真的?阿爸说,京城很大。”
  拾京的声音似比刚开始更沙哑。
  南柳快速答道:“你只要跟着我,再大的京城,我都能帮你找出你父亲的家人!”
  拾京轻轻笑了起来:“你愿意帮我?”
  南柳狠狠点头,脸上不由也带了些笑容,松了口气,问他:“你今晚睡哪里?”
  “就睡这里,明天太阳升起来后才能回族里。”
  “不行。”南柳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没有一点温度,像冰块,“跟我来,我有地方给你住。”
  拾京微微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由她去了。
  通往墨玉潭的山林入口处,一簇火光渐渐行来。
  “殿下?南柳?你在不在?”
  “雁陵,这里。”
  雁陵听到回应声,火把一顿,调整方向,快速朝这边移动。
  她一边走来一边念叨:“出来就不见人了,见你鞋袜还在石头上搁着,猜你肯定是往林子里去了,我真怕你搞这些个一时兴起,兴起而去兴尽而返。下次说一声,我受不你这样折腾,你灯呢,怎么黑灯瞎……谁?!”
  她的火把照到了南柳身后的人,猛的睁大了眼,一脸吃惊。
  南柳笑道:“没事,晚些时候再跟你说,今晚让他在木屋住一晚,柴火灭了吗?”
  雁陵呆呆道:“哦,没呢。”
  “那就好。”南柳扭头,对拾京说,“住屋里比你躺在水边强太多,晚上天凉,木屋里有生火,去把衣服烤干了,舒服睡一觉。”
  拾京静静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谢谢。”
  “还有这个。”南柳从衣服里翻出香囊,“给你,里面那个半指长的黄色枯条,嚼几根,愈风寒。”
  “……我不能收。你说过,这个很贵重。”拾京说道,“我身上没东西跟你换。”
  南柳原本想说不必你换,我送你的。然话到嘴边,眼珠转了一转,忽然笑道:“好说,你明天晚上能来吗?就这个地方,就今天你戴的那个面具,换给我就是。”
  “……好。”
  回营路上,雁陵还在状况外,直到快到营帐,雁陵才问道:“那是谁?”
  “他呀……”南柳舒展手臂,笑道,“是个妖精。”
  “啊?”
  “不对,是个仙子。”南柳说完,自己笑了笑,又道,“不,不对,还是妖精。”
  “我怎么听不懂了?”
  南柳却忽然唱道:“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唉,今日应该尝一尝揽月楼的相思酒啊,悔呀,悔呀。”
  ☆、第6章 祭坛
  清晨。
  宋瑜睁开眼睛,见南柳披衣斜卧于床榻,手从袖中探出,握一精巧小金钩,闲闲拨弄着小香炉中的半截香,香气袅袅,萦绕周身。
  宋瑜踢开被褥,擦去嘴边晶莹的口水,又犯了看到南柳就不顺眼症:“柳南柳,昨儿哪去了?我们青云营明令禁止消磨意志的那种事啊!”
  南柳懒懒抬起眼皮,眼中桃花开得正繁,撑着头,笑问:“哦?消磨意志的哪种事?”
  “你一定到不该去的地方去了!”宋瑜斜眼歪嘴,吧唧了两下嘴,鄙视道,“酒色赌不分家,昨日你买了酒并未回来,肯定是拐路了。揽月楼朝东是思归楼,再走是极乐赌坊,哼,思归极乐,你肯定去了其中一个,瞧你这个样子,我猜你绝对进了思归楼。”
  就连宋瑜也看出了南柳眼底那抹浅浅的□□。
  “思归?竟然还有思归楼?我朝不是禁了吗?”
  思归极乐两楼,一色一赌,算是‘流传’千年的十三州特色了。
  然新朝刚立,尤重生产,因而这些消磨意志的东西,新朝给颁了令,暂禁了。
  宋瑜道:“你就装吧,明的没了,暗的还在。而且像你这种……”
  这种世家废物。
  宋瑜竖起食指,指着南柳睡榻旁的小香炉,愤慨道:“消磨意志玩物丧志,你最精通了,还装什么不懂!”
  宋瑜不提,南柳还真不知岚城的思归极乐在哪里,她笑道:“多谢指路,原来思归极乐离揽月楼如此近,下次啊,我就去看看。”
  见她还是这副又懒又散漫的模样,宋瑜气结。
  洗漱完毕的雁陵挑帘进来,完全无视诡异气氛,语气如常道:“南柳,换衣服吧,时候差不多了,马上就要敲晨钟了。”
  南柳磨磨蹭蹭穿衣服,宋瑜看不惯,跳起来系上腰带,逃出营帐大叫三声。
  雁陵乐道:“又把她气急了。”
  南柳一笑,却说:“找当值的侍卫,记得去木屋看看。”
  雁陵:“看人?”
  “嗯,昨夜瞧着有些不对劲,让侍卫留心,若是他身体不舒服,风寒重了,找大夫写个药方给他。”
  “行。”雁陵应下,问她,“昨晚也不跟我说,他是苍族人?”
  “算是吧。”南柳笑道,“早晚要带他走。”
  雁陵正了正红绳额带,舔了舔嘴唇,干巴巴问道:“叫什么?总不能叫人家妖精……什么的。”
  “多谢提醒,他叫拾京,捡拾的拾,京城的京。”南柳补充道,“让侍卫礼貌些,而且要留心,别被其他苍族人见到。”
  说完,她挽着发,忽然笑了起来:“可他真是妖精。风姿特秀,似林中野鹤山中秀竹,又像是从云里飘下来的,反正我是没见过京中男子有此种风神的。”
  雁陵甚是不解她这种夸人方式:“人长的那么端正,哪儿看出的妖精?”
  南柳振振有词道:“乍一看,超凡脱尘神态庄严,以为是个仙。然,能让人见之不忘,一想起就心神不宁,勾魂三分的,可就是个妖精了。”
  仙不勾人,妖精勾人。
  雁陵见她脸上似笑似痴的表情,不可思议道:“……喜欢?”
  南柳反问道:“那样的人,要你,你不喜欢?”
  雁陵实话道:“我未接触过他,不了解其为人,怎会有喜欢之情?我看殿下对他也只是感兴趣罢了,还谈不上喜欢。”
  “嗯?”
  “殿下总是这样,喜欢的是那份新鲜感。你见他是苍族人,所以对他比对平常人多了份好奇和兴趣。只是不知这次,殿下的兴趣能有几天。”
  新朝的公主封荣——封南柳,性格散漫,诸事皆不放心上,兴致来了热情几天,兴致去了就再不留恋。
  北舟曾评价过自己的这个妹妹,非喜新厌旧,而是兴起则喜,兴尽则忘,大到家国江山,小至糕点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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