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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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昨晚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沈阶拍开了平阳侯府的大门。
  演武堂里,萧让负手而立,望向身后的沈阶,薄唇动了动,“江南一案牵扯甚广,非同寻常。再者,这事儿一管就要到底,是否做好了打持久之战的准备,沈大人可想好了?”
  沈夫人闻言,坦荡反问,“此案牵连多方利益,侯爷多年以来置身事外,从不参与朝堂纷争,这一回,侯爷可是真的想好了?”
  萧让不禁轻笑出声:“百代而下,如烟云过眼,本候本想顺遂父侯的遗愿“独善其身”,奈何躲避得了一时,躲避不了一世。”
  “本侯不惹纷争,却拦不住纷争偏要来招惹本侯。”
  那日,顾熙言和萧让说了顾府未来有难之后,萧让立刻叫人暗中调查,果然发现王府的几个心腹下人最近和顾府来往甚密。
  可当时萧让也只是怀疑,并没有料到王谢两家竟是在江南一案上下了这么一大盘黑心黑肺的棋局,如今想来,陷害顾家的事儿只不过是这盘大棋中的一个小小环节。
  历朝历代,多少世家大族“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以往他萧让置身事外,笑看两党纷争,不过是觉得世事不动如山岳,难测如阴阳,如今,既然这些牛鬼蛇神纷纷冲他身边之人下手,就别怪他出手干票大的。
  只见沈阶一身磊落,拱手道,“前路艰险万分,妖魔鬼怪不计其数,沈某人谢过侯爷,愿挺身而出,为这天下苍生讨个公道。”
  ……
  午膳时分,凝园正房里。
  今日休沐,萧让不必去上朝,自打早起练了剑后,便去了演武堂议事,一转眼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黄花梨木小方桌上已摆好了数例菜色,顾熙言从内室里打帘子出来,望着依旧空空如也的紫檀木雕花纹椅,问道,“可曾差人去演武堂请侯爷用饭?”
  桂妈妈答道,“回主母的话,沈大人正和侯爷在演武堂议事,方才流火侍卫传了侯爷的话来,叫主母先用午膳,不必等侯爷同用。”
  顾熙言想了想,“是哪位沈大人?”
  一旁的靛玉插嘴道,“是侯府隔壁的邻居,沈阶沈大人。”
  顾熙言闻言,不禁皱了眉头。
  上一世,从嫁入侯府到惨死刀下,她可从没见过这位沈大人的面儿,也从来没听说这位沈大人和平阳侯府有什么交集。
  这一世,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事情变得和记忆里不同了。
  顾熙言掩下心中狐疑,淡淡笑了笑,“眼看着快到午时了,若是沈大人和侯爷议完事太晚,便留沈大人在府上用饭罢。”
  桂妈妈笑着应了声,便亲自挑帘子出去传话了。
  ……
  翌日清晨,金銮殿早朝,沈阶手持象牙笏板出列,连参参知政事王敬孚、国丈谢万眺两本,平阳侯萧让并淮南王、定国公纷纷出列声援,列出王、谢两家数十道罪状,直将王党一众党羽骂的哑口无言。
  成安帝虽然信奉佛、道两家,并非一味愚信之人。虽然百姓们对“阴兵借粮”的传说深信不疑,然而成安帝心中清楚的很——那桩“阴兵借粮”奇案的背后,乃是人祸所致。
  于是,这位心机深沉的帝王一面表诚心向上苍乞求赎罪,一面便派人暗中调查多日,手中也掌握了谢、王两家的诸多罪证。
  经过十来年的积累,王、胡两党党争激烈,党羽颇丰,成安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是不想除之,只是碍于时机未到。
  如今,王谢两家欺上瞒下,目无王法,桀贪骜诈,置黎民百姓于水火,干出来这等千古骂名的勾当,简直是往成安帝的头上扣屎盆子,真真是触动了成安帝的逆鳞。
  粮仓系国脉,成安帝身为一国之君,定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再加上那王敬孚乃是谢万眺的二女婿,若是来日太子荣登大宝,王谢两家定是权倾朝野。
  成安帝本就忌惮谢氏已久,又怎会把这等隐患留到身后百年?
  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这回,成安帝可是下了狠心,连把江南道官员一窝端的心思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桃子肥来啦~请假结束~
  今天更得晚了一点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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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落云烟
  禁廷,永乐宫。
  “狗东西!”尹贵妃一脸怒容,“如今皇上震怒,江南道涉案的官员一个都跑不了,这等节骨眼上,有谁敢为他们王谢两家求情!他谢万眺不是有个位居中宫的好女儿吗!怎么不叫她去吹枕边风?”
  瑞安公公伏地一拜,“娘娘息怒。如今江南一案已经并非隐瞒灾情不报那么简单了,圣上此番下定决心严查涉事官员,谢大人、王大人都已经被停职在家,眼下就算是有钦天监的祥瑞吉报,只怕也不好使了。”
  尹贵妃冷笑一声,“他谢万眺真当旁人是傻子呢?自己干的那点儿破事儿自己清楚,皇上这番若是不打算留后手,只怕整个谢家、王家都要为江南一案陪葬!”
  她本想趁乱扳道顾氏,可谁料中间出了个私放官粮的裴尚仁,更匪夷所思的是,那谏议大夫沈阶又是如何得知这错综复杂之案的内情的!
  眼下王谢皆已经是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承诺过尹贵妃的“拉顾家下水”的事儿!敌人安然无恙,谢王两族却自损八千,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尹贵妃气的哆哆嗦嗦,拿过桌上的茶盏,饮尽了杯中的茶水,才勉强冷静了一些。
  她不能被牵连进去!她要活下去,安然无恙的度过此劫,才能有机会长长久久地呆在他身边!
  “娘娘,可万一谢大人把您的出身抖搂出去,以此威胁……”
  尹贵妃冷声道,“如今,明面儿上本宫和他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谢大人只要不怕犯了偷天换日、欺君罔上的罪名,只管把本宫的出身抖搂出来!”
  说罢,尹贵妃轻抬凤目:“瑞安,那日四皇子府上递来的密信可还在?”
  瑞安闻言一惊,忙道,“回娘娘的话,那封密信被奴才好生收在箱子里了。”
  尹贵妃点点头,一挥广袖:“明日便给四皇子回信,就说本宫愿与四皇子商磋大计,共图宏业。”
  那日芳林围猎之后,数十封密信从四皇子府中发出,被秘密送到京中各重臣功勋之家,意图拉拢人心。
  瑞安心中满是忐忑,“娘娘,咱们永乐宫一向是亲近皇后太子一党,如今突然转向投诚,四皇子会诚心以待吗?”
  “穿上那身官服便是衣冠禽兽,谁还有几分诚心?”尹贵妃握紧了椅子扶手,凤目里满是狠厉:“如今王党大势已去,谢皇后被禁足中宫……虽说太子储君之位还在,谢氏只能算是苟延残喘,已经自身难保。再和谢王这么勾缠下去,想必也落不到什么好处,恐怕还会有被拉下水的风险……是时候‘弃暗投明’了。”
  说罢,尹贵妃淡淡看了眼下首跪着的瑞安,“你也休要犯糊涂。”
  “你出身谢家,这些年来,进了这永乐宫门是本宫心腹,出了这永乐宫门便成了谢万眺的耳报神,你真当本宫不知晓一丝一毫?瑞安,本宫一向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明白,如今,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可千万莫要被猪油蒙了心!”
  瑞安闻言颤了一颤,伏地道,“瑞安的一切,都是贵妃娘娘给的,奴才不敢忘怀。”
  凭心而论,这些年尹贵妃拿瑞安当成心腹看待,金银财物上更是不曾亏待过他。从当初的小黄门到如今永乐宫的掌事大太监,一路以来,他的荣华富贵全是因尹贵妃而得来的。
  瑞安生于谢府,长到十五岁被谢府送入宫中,净身成了太监。若说前十五年,瑞安的命是谢府给的,那么进宫之后,他的命便是尹贵妃给的。
  诺大的宫殿之中,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那厢有心腹丫鬟打帘子进来,“秉贵妃娘娘,御制房的掌事妈妈方才亲自跑了一趟,将这制好的‘莺啼一点红’送了来。”
  这品“莺啼一点红”乃是尹贵妃亲自调配的口脂方子,据说以其润唇,能使双唇色泽莹润,檀口呵气如兰。
  尹贵妃伸出纤纤玉指,从红漆木托盘上拿过那只粉彩绿里荷花的罐子,蘸了些“莺啼一点红”抹到唇上,抿了抿双唇,语气淡淡,“都跪安吧。”
  ……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来,盛京城中文武百官可谓是艰难度日——或是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到了这滔天的祸事里,或是马不停蹄,因查案之事忙的不可开交。
  法大于情,即使那越州知州裴尚仁爱民如子,心系百姓,事出有因,可私开官粮乃是欺上瞒下的大罪,依大燕朝的法律,乃是非杀不可。
  大理寺卿和三法司负责调查此事的钦差大臣握着那处刑的圣旨,心中也有所不忍,一连上了三道折子,为越州知州裴尚仁求情从轻发落。
  一时间,朝野纷纷扰扰,为了这“杀”还是“不杀”的难题整日骂战不休,最终,还是那九龙御座上的成安帝一锤定音,道“越州知州裴尚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并下旨“赦免越州知州裴尚仁的死刑,将其流放海南崖州,效力赎罪”。
  海南孤岛一座,不仅远离盛京,更是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如此颠簸万里远赴海南,一路上真真是生死未卜。
  据说,裴尚仁被流放的当天,越州百姓夹道哭送,前来践行慰问者应接不暇,足有成百上千人。
  王敬孚、谢万眺被罢官免职,五百金吾卫手持两道金牌,出皇城,捉奸佞,将其举家流放岭南瘴烟蛮荒之地。
  谢皇后因母家之过被禁足中宫,后宫事务由永乐宫尹贵妃暂理。太子李琮自请斋戒三日,为外祖一家犯下的罪行诚心忏悔。
  东窗事发之前,那王敬孚曾在金銮殿上参过江氏、顾氏借赈灾之名谋私利的罪状,后来,大理寺的官员细细一查,这罪状果然是子虚乌有、捕风捉影的事儿。故而,这江、顾两家的怨名也算是不洗自清。
  奸佞已除,忠臣已赏,江南的灾情也渐渐好转,这场祸事总算是过去了。
  ……
  二月初四,宜嫁娶。
  顾府之中,亲友毕至,宾客如云,可谓是热闹非常。
  祸兮福之所倚。江氏因江南一案主动募集赈灾粮有功,被成安帝亲赐了锦袍,提拔了品级,被盛赞为“江南诸家族之表率”。
  江氏虽说是因祸得福,可也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如今恰逢姻亲顾家有此喜事,提前好些天便差了送贺礼的队伍从江南远赴盛京。
  江南大族一向富庶,光是江氏送来的贺礼数额,便能够的上普通官宦之家办喜事儿的所有嫁妆,故而也算是十分长面子的事儿。
  顾熙言作为出嫁的女儿,萧让作为顾府的子婿,顾昭文大婚这天,夫妇二人一早便到了顾府帮忙。
  名义上说是来帮忙,可又有谁真的敢支使这天潢贵胄的平阳侯爷和侯夫人?不过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凑个人气儿,好叫门楣生光罢了。
  ……
  花厅之中,顾熙言正和一众女眷说着家长里短,便听见外头婆子来报“花轿来了”,众女眷闻声,忙纷纷出门去迎花轿。家里亲友宾客迎出去,
  只听乐声并着鞭炮声阵阵,一顶金箔贴花的朱红色花轿慢慢行来,缓缓停在顾府大门之外。
  女傧相上前请了新人出了轿子,全福人又扶着蒙着盖头的新娘子跨了火盆,一行人方才热热闹闹地从顾府大门行进来。
  等一对新人拜了天地,请出顾江氏受了四拜,再请顾父顾母夫妇登堂受跪拜,这么一套礼数行下来,才将新人送入洞房,又按京中旧例坐了床、撒了帐,才算是礼毕。
  顾昭言看着这场景,突然想起来,那日她和萧让大婚,是哥哥顾昭文背着她上的花轿,出的家门,这么回想着,眼泪不由自主地便盈满了眼睫。
  萧让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轻轻伸了手揩去了美人儿眼角的泪珠儿,低声问道:“舅兄大喜的日子,夫人为何哭鼻子?”
  顾熙言抬眼望着眼前俊眼修眉的高大男人,轻轻揽靠在他的臂膀上,温声道,“妾身见此情此景,不禁想到那日嫁给侯爷的情形,心中十分动容。”
  萧让闻言,垂眸定定看了眼怀中的美人儿,趁着四下无人往这边儿瞧,低头在她发顶轻吻了下。
  此处站着的都是看热闹的亲朋好友,前后左右,多少双眼睛目不转睛看着的,萧让冷不丁一个吻落下来,身后的数人见了两人蜜里调油胜新婚的模样,皆是发出几声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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