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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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抖得有些止不住,轻轻探到了他的鼻下……气息微弱……
  蒲风哪里看得出李归尘这是怎么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便跑出了门去。裴大夫,她要去找裴彦修。
  七月正午的炽热阳光烧灼着土地。
  蒲风拍开医馆大门时,将空青吓得呆住,“蒲风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蒲风累得歪倒在了门槛上,”快去,快去喊你师父……李归尘……”
  她尚还没说完李归尘到底是怎么了,空青便是面色一白连忙跑回了院里。
  少顷便看到黑着脸的裴彦修挎着医箱踏出了门来,与蒲风急切道:“快请带路!”
  蒲风已是满头大汗,嘴唇都暴起了皮,却也顾不上讨口水喝,又急走回了家中。
  两人一路上也顾不得说话,但裴大夫似乎已明白了十之七八。
  到了李归尘屋里,却见窗幔以枕头压着撩开了一半,他已坐起了身来,朝着眉头打结的裴彦修微笑道:“早知道就该拦住蒲风的,这么热的天……劳烦彦修兄白跑一趟真是……”
  语气虽轻松,却尽是些气音。
  蒲风嗔怪,“你怎么还坐起来了,可知自己刚才都快没气儿了。”
  “小孩子家,说话就是夸张。哪有这回事……”
  裴大夫冷哼了一声,便将那药箱重重撂在了桌上,蒲风颇有眼力件儿地在他床前放了圆凳,裴彦修则一把抓过来了他的腕子,按在膝上凝神切脉。
  “裴兄总该卖我个面子,蒲风还在这儿看着呢。”
  “你他妈命都不要了,要什么面子!”
  蒲风闻言一惊,便看到李归尘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顺着床头又缓缓躺了下去。
  “蒲小兄弟也先避一避,麻烦你跑一趟了。”
  蒲风无法,只得应了,又将门关好退了出去。她独自坐在树下的竹椅上,想着李归尘是不是曾得了什么大病未愈,还是说与那梦魇有关?莫不是得了离魂症?
  而屋内,李归尘看着微微飘摇的青布幔有些失神,只觉得自己那残破不堪的性命似乎正在被裴彦修撵按的指端轻轻触动。
  他长叹道:“你又何苦来。”
  裴彦修自不理他,只嫌弃道:“里三层外三层的,都给我脱了。”
  “裴兄现在说话可是越发露骨了……莫不是要吓坏病人。”
  “你少废话,有这点贫嘴的气力还不如给我好生存着。”裴彦修一皱眉,径直伸手探入领子里将他一条膀子剥了出来,随即李归尘便感到臂上传来一阵酥麻酸痛,手指不受控地轻颤着。
  银针落了下来。
  “早知你是这般能作践自己的,我就不该从乱葬岗将你捞回来。”裴彦修低头看着他,长叹了口气,“不过说来,若非是你这个宁种,怎么会想出……”
  李归尘难得出言打断道:“旧事莫要再提了。”
  “押不芦、闹羊花,”裴彦修苦笑,“裴某这辈子的医德差点折在你小子手里。”
  “无论如何都过去了。”
  “过去了?到底过没过去你自己心里明白。不过,我看那丫头为人倒是不错,好好的姑娘你可莫要耽误了人家。”
  李归尘看着身上颤抖的银针,眸子里似乎含了什么,“李某何德何能。若是她哪日和我说这样日日查案不是她想过的日子,我自会找张渊帮她推了差事。可她毕竟年少,若是喜欢便多历练一番也未必是坏事。”
  裴彦修摇头道,“谁问你那个,我是说你可有想过男女大防。”
  李归尘揉了揉额头,良久方缓缓道:“如果她一日喜欢上了何人,我就为她筹一份厚重嫁妆;若是她不嫌这样的日子,我便日日去肉铺子里给她买肉吃……”
  “我的爷,你可是脑子自那时起便坏掉了?左一个如果,右一个如果,这话说得酸不酸裴某就不多说什么了。”
  裴彦修起了针,又自药箱里掏了两服药,自顾自写着方子,“还是那个毛病。上回你走了,我寻思着就这么放你跑了少点什么,便随手捡了几味卖不出去的药给你包着了,没想到跟你小子劝了什么全给我当耳旁风,就先放着别吃了。
  现在写的方子一会儿便让蒲风去抓,每日早晚各一剂,吃上两日,我再来复诊。你虽不听我还是得劝,少劳心吧,多想些高兴事,不然吃再多酸枣仁远志朱砂也没用。”
  裴彦修唠唠叨叨啰嗦着,没了半点来时的凶神恶煞,他刚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急忙改口道:“还是你直接去我那吧,来这一趟可是不近。“李归尘已坐起身来穿好了衣服,微笑着连连称好,待到裴彦修收拾好了东西要走时,他忽然迎上了躬身一长拜将裴大夫吓得不轻。
  “裴某哪里受得起。”
  李归尘仍不起身,裴彦修便高声道:“蒲兄弟,你房东可又晕了,裴某架不住你快来扶他……”
  李归尘却被雷劈似的忽然站起身来,晶亮着眼睛问他:“若是朱砂中毒了呢?”
  裴大夫一脸茫然啊了一声,看了看同样呆若木鸡的蒲风。
  “莫非毁尸案的折点便在此处?”李归尘嗫嚅着。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可跳,胡子瞎啰嗦啰嗦~
  注:1押不芦、闹羊花为有剧毒的烈药。押不芦又称曼陀罗花,“能迷人,食多杀人”,含东莨菪碱、阿托品等,过量摄入可使人休克、心动过缓、呼吸衰竭。
  然而李归尘之所以能脱身并不是因为“假死药”……那东西忒神乎其神了。
  2酸枣仁远志朱砂等皆为安神良药。朱砂即为汞的化合物,后文继续说。
  3提问月璃涉及到了一点提问技巧,检验对方有没有说谎需要一个刺激源,而刺激问题包括:无关无压、无关有压、有关无压、有关有压。
  比如问月璃“挣多少钱啊一宿?”就算是无关有压,而若是直接问她“胡鹏是不是你杀的?”就是有关有压。
  比较其中的微妙差别便可从中看出一些端倪,借以用于司法询问。
  三言两语必然说不清楚,不过看出来其中的小门道还是蛮有意思的。
  此处内容参考书目姜振宇/《微反应 姜振宇教你察言观色》 感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
  然而这些大概就是笔者更新晚的主要借口。 (大雾)开一篇医药种田是胡子的执念→_→
  第16章 朱砂
  “你当时去胡宅问话,可有听说胡鹏近日有服食何种药物?”
  蒲风摇头,从怀里翻出了记载案情的簿子,“那日我和何捕头刚刚问了几句,胡鹏妻子就晕过去了,人家怀着八-九个月的孩子,我们也不好再待下去。”
  “嗯?晕的时候可是两目上视直挺挺栽过去的?”裴彦修皱了眉。
  蒲风看了一眼李归尘,不知所措道:“正是。”
  “那孕妇可是精神萎顿,面上枯黄?”
  “算是吧。”
  裴大夫叹气道:“怕是子痫,此病九死一生。”
  蒲风犹豫道:“实不相瞒,我本怀疑马氏与此案有关的,我家先生刚才有此一问莫非也是怀疑胡家人?不如我现在就去衙门里找何捕头再去一趟胡宅。我有预感此趟必能断出真凶为何人。”
  李归尘扶着桌子慢慢坐在了凳子上,摇头道:“此言怕是为时尚早,昨晚趁你去厨房偷吃的时候,我翻了翻你手里的簿子,那胡宅的问题复杂得很。”
  蒲风赶紧将簿子揣在了怀里,“你怎么……私看公文可是犯法的。”
  李归尘倒了杯水喝,无关痛痒继续道:“我哪里懂什么破案,就是好奇罢了。对了,彦修兄,一个人的性情忽然大变,而他的儿子到了差不多这个年龄依旧如此,有没有可能是……”
  “是一种病。”裴大夫接道,“《灵枢》有言,人‘以母为基,以父为楯’,也就是说身体的先天之本与父母关联甚密,而‘当其受生之时,已有定分焉夫人器置,有禀于受生之初,则具一定之数’。”
  蒲风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裴大夫,我貌似听不懂。”
  裴彦修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是说,若是爹有这个毛病,儿子日后无论如何避免,也有可能继续得这个毛病。而归尘说的这个病,古籍中的确有记载,或为疑症、燥、狂,或为谵妄,皆可使人性情大变,多疑多虑,甚至有离魂之症。”
  蒲风惊叹:“原来真的有离魂症。”
  裴大夫气得咳了两下,已不打算让蒲风对博大精深的医学文化开窍了,他点了点李归尘,“你不许动,床上躺着去,我随蒲兄弟走一趟罢了,顺便去看看那孕妇到底是不是得了子痫。”
  李归尘无奈笑了笑,早年间父亲指着十几岁的裴彦修便说他日后定是个医痴,不想果然应验。
  他躺到床上,想着方才和裴彦修说的那番话,舒了口气,随即又摸了摸右脸,笑道这丫头的确是下了狠手,怕是手都拍麻了。可惜他那时已说不出话来。
  那厢蒲风带着裴彦修已入到了马氏房里,而何捕头与闫氏还在堂里问话。
  说来,马氏自昨日昏厥后便卧床不起,到了四更天便有了早产之兆,羊水随之破了,在巳时娩出了一男婴,啼哭只像是猫叫,乳母赶紧抱去喂奶了。
  可马氏生产后反而忽然抽搐晕厥了过去,发作时便是牙关紧闭,四肢痉挛且不省人事,将服侍的丫鬟们吓得不轻。
  她便如此时晕时醒着,早先请的几个大夫或是托辞医术不精忙不迭走了,或是让胡家赶紧准备后事。倒是有个大夫开了药方子,人参牛黄朱砂黄连都下了大剂量,可马氏瞪着眼咬着牙,药汤子偏就是半口也也灌不进去。
  于是那大夫就说是胃气绝了,没得治了,要了诊钱也赶紧跑了。
  子痫此症本就与肝气郁结,忧思伤神有关,小厮曾说她天天在房里哭,也可见一斑。
  左右胡家单传的独苗也生下来了,自有乳母喂着,府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少爷也没了,马氏在府中本就没什么威望,这一来众人待她更是轻慢。
  似乎就等着她两腿一蹬归天而去,等胡鹏案子完了官府交还尸首再一起办了合葬。
  呜呼哀哉。
  是以裴彦修坐到床边给马氏切脉的时候,她拼了全力攥着裴大夫的腕子,口齿不清地呜呜呀呀着,不为求活只愿速死。
  这场景若是男人见了,多半也就是惋惜着叹口气,蒲风却有些眼角含泪,她为马氏感到憋屈。
  一番施针灌药,大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谁也不成想,到了将近黄昏时,马氏居然醒转开了口,众人皆疑惑是回光返照。
  她第一句话便是哭道:“若是没有这个孽种何至于此。”
  闫氏、胡家远亲妯娌都围在屋子外边,听了此言只道是马氏为了生这个孩子差点把命搭进去,说的气话罢了。
  可这话无疑触动了蒲风紧绷的心神,她怜悯马氏是一说,马氏与外人可能有奸情害死胡鹏又是另一说。她看裴大夫点头默许,便问马氏道,胡鹏死前可是天天服药?
  马氏哭着,一听此问忽然便止住了哭声呆呆愣住。
  果然此间有隐情。
  蒲风便盯着马氏神色,见她两眼已是空洞无神,干裂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刚要开口,闫氏不知何时凑上前来来插嘴道:“鹏儿身体康健,何来吃药之说?”
  蒲风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此间容你多舌?”
  何捕头嘴角一挑,便见闫氏讪讪地低了头再不敢多言。
  而马氏往痰盂里啐了口痰,喑哑道:“我什么都能告诉你们,就一点,他若是死于刀伤,那就的确不是我们杀的。”
  我们……
  蒲风点了头,让她接着往下说。
  “本来我也是死一遭的人了,不怕了……我家是个小门小户,因为夫君好色,风评不好,门当户对的家庭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尤其是还没有公公,就一个后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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