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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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
  “殿下,夏小曼的事儿您知道吗?”容佑棠懒洋洋窝着,闷闷地问。
  “宋慎已上报。”
  “啊?”容佑棠来了些兴趣,纳闷问:“怎么是他?我以为会是谢百总他们。”
  “宋慎希望本王助其师姐轻判。因涉及贪污要案,夏小曼已被刑部接管,纵然江湖人士神通广大,也无法与朝廷抗争。”
  “那是自然,刑部要案,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容佑棠点点头,感慨道:“宋慎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狠罢了。”
  “据他说,此举乃是偿还幼时受师姐抚育的恩惠,南玄武的家务事,我等没必要过于深究。”赵泽雍把人抱下高几,胳膊一圈,强硬地单手搂住人,按坐在太师椅里,他落座旁边,亲自给倒了杯茶,心情大好。
  “夏小曼现关押在护城司监牢,她是关州知府的外室,算从犯,十分配合调查、踊跃提供线索和证据,轻判是有可能的。”想起遇事果断坚决撇开季平的夏小曼,容佑棠摇摇头,完全不知该如何评价。
  赵泽雍拉住对方的手,翻来覆去细看,很见不得对方的皮肤粗糙带伤。他不疾不徐道:“全看她的诚意,倘若能提供有价值的定案线索或证词,打动刑部和监察官员,死罪可能免,活罪难逃。”
  “那白琼英呢?她清醒了没?”
  “人是清醒了,但坚称不知内情,辩称一切都是王昭仪的疯话。”
  “王昭仪还活着吧?”
  “目前已被秘密关进冷宫。”赵泽雍告知。
  容佑棠想起一事,神情凝重,沉吟良久,忐忑地说:“殿下,我们押送游冠英上京时,他曾秘密透露——”说到此处,容佑棠伸出两根手指,耳语道:“他承认大肆敛财,但口口声声说近年给这位主送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孝敬。”
  赵泽雍不动神色,目若朗星,严肃问:“兹事体大,他都告诉谁了?你还告诉谁了?”
  “他那边不清楚。但除了您,我谁也没告诉。”
  “很好。”赵泽雍赞赏点头,目不转睛地告诫:
  “记住!贪污重案已移交刑部负责,你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牵涉二皇子,容佑棠也知道其中厉害,忙点头:“我明白。”
  此时,书房外传来侍卫询问:
  “殿下,九殿下派人邀您和容大人共进晚膳,您看是?”
  彼此对视一眼,赵泽雍无奈又疼宠地笑笑,扬声道:“请他稍候片刻。”
  “是。”
  “小九必定会打听破案经过,你挑些能说的哄哄他吧。”
  容佑棠欣然同意,关切问:“许久没见面,离京时本答应陪他学骑马的,不知九殿下骑术如何了?”
  “马马虎虎。”赵泽雍客观评价,他起身,顺便拽起对方,手牵手走到门前,开门后才松开,结伴去寻九皇子。
  翌日清晨
  “天亮喽!快醒醒。”
  容开济精神矍铄,有子万事足,将温热毛巾敷在儿子脸上。
  “唔,哦,等会儿的。”容佑棠迷迷糊糊挥手。
  “不是约好了齐将军去办事吗?”
  “嗯……对!”容佑棠倏然清醒,粗鲁拿毛巾擦脸,一咕噜起来。
  容开济在外间提醒:“我和老李去世叔家喝满月酒,你严二叔得了个公子。”
  “是吗?好事啊,很该贺一贺,可惜我没空,只能改天去瞧瞧。”容佑棠手脚麻利地穿衣服。
  “无妨,他们会谅解的。”
  容开济背对儿子,给窗台的一溜儿盆栽浇水,心神不宁,犹豫许久,才斟酌开口:“棠儿,有个事想跟你谈谈。”
  谈谈?
  正埋头吃早点的容佑棠内心一凛,抬头,左手捏着半个包子,讷讷问:“什么事啊?”
  “前几天我去上香的时候,碰巧遇见洪夫人和洪姑娘了。”
  “哦?”容佑棠谨慎接腔,直觉不妙。
  容开济心不在焉地浇花,慨叹道:“她们估计从磊子口中听说你下河间查案去了,特地宽慰我半天,洪夫人还专门为你在佛祖前求了庇佑。哎,难得,十分难得!”
  “洪夫人确实热心。磊子带我们回家,时常一群人在练武场闹腾,她从未生气,热情周到,好茶好饭地款待。”容佑棠肃然起敬,由衷地佩服。
  容开济放下浇花的长柄勺,认真观察儿子的神态,满怀期待,试探着说:“洪家的孩子都被教得很懂事,磊子孝顺又上进,前途光明坦荡;另有洪姑娘,端庄贤淑,又通文墨,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你说对吧?”
  为何突然谈论洪姑娘?
  容佑棠捏着包子,很不自在,硬着头皮答:“对的。”
  “你也觉着洪姑娘品性好?”容父屏息,紧张向前倾身。
  “我——”容佑棠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反问:“好端端的,怎么谈起洪姑娘了?”
  毫无惊喜或羞涩。看来,棠儿并不喜欢洪姑娘,可惜了的……
  失望叹了口气,容父调整心情,说:“随便聊聊而已。”他拿起花剪,开始修剪盆栽。
  “原来如此,我休沐时会去寻磊子喝茶、给洪夫人请安。”容佑棠暗中大大松了口气,三口两口吃完包子,转而拿起水煮蛋,正“笃笃笃”敲蛋壳时,又听养父不甘心地嘀咕:“洪姑娘多么温婉文静,她家里情况也合适,配你绰绰有余!唉,你个臭小子。”
  臭小子一声不敢吭,默默吃鸡蛋。
  “如今你也十七岁了,之前忧愁那事儿,咱不能拖累别人家,故拖延至今,但眼下已妥善解决,亲事该抓紧了。棠儿,你给说句实话:是否看上哪家姑娘了?若是有意中人,只要她家世清白,为人端庄贤惠,那么完全可以商量的嘛,不必藏着掖着,知道吗?”
  姑娘,姑娘,可我没喜欢哪一家的姑娘……
  小容大人惴惴不安,紧张喝了几口稀粥,尴尬否认:“没,没有喜欢的姑娘。”
  “当真没有?”容开济威严问,手扶一株月季,小剪子寒光闪闪。
  “千真万确,没有。”容佑棠郑重其事摇头。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一心两用的养父“咔嚓”剪掉月季主枝,赶忙提醒:“爹,看着点儿啊,剪错了都!”
  容父仓促低头,登时心疼坏了,慌忙撂下剪子,连声道: “啊呀!唉哟!这是我刚移植的新品,落霞漫天紫蝶舞,开花伊始,妙不可言,可惜,可惜呀!”容父唉声叹气,全神贯注地摆弄花枝。
  “您看看能不能插枝救活,或者搁水里养着,让它尽量地盛放多几日。”容佑棠好声好气地提议,急匆匆吃饱,一擦嘴,揣了钱袋腰牌就往外溜,嚷道:“爹,我出去了啊,您别着急,慢慢儿地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再移植一盆吧。”语毕,一溜烟跑了。
  “哎——”
  容父心知肚明,气恼笑骂:“怕什么?为父还能按着你的头逼你拜堂娶妻不成!”
  洪姑娘很好,无奈我儿没那意思,只能再想办法,多打听打听合适的姑娘家……
  总之,绝不能任由棠儿一头栽进去!
  两个男人,如何能过一辈子?绝非长久之计。
  容父忧心忡忡,愁眉苦脸。
  京城街头永远喧嚣繁华,人潮涌动,车来车往,吆喝声络绎不绝。
  容佑棠不喜欢坐车,嫌憋闷,他小跑一阵后,于闹市下马,牵马步行,途经一面食摊时,忽然听见一桌中老年一边哧溜哧溜吃面条,一边眉飞色舞地说:“可不嘛!听说赃物足足装了两大船。”
  “我那天恰好去渡口送朋友,远远地亲眼看见:嚯,金银财宝大箱大箱的,七八个官差哎哟哎哟地抬!啧,全是民脂民膏啊!贪官简直罪该万死,脚踩咱穷苦老百姓的血肉,大发黑心财。”
  他们在谈论贪污游党吗?那是我们揪出来的!容佑棠昂首,颇为自豪,忍不住放慢脚步,隔着马匹,竖起耳朵听:“活该被抄家充公!希望他们被砍头。”
  “哎,你们知道不?听说那个巡抚年年上京述职时,都会大肆贿赂皇子,以求得庇护。”
  “哪个?哪个皇子?”
  容佑棠一愣,不由自主扭头,隔着马匹,瞧见吃面的人伸手指比了个“二”。
  “喂,此话当真?”
  “比珍珠还真!这又不是秘密,逢年过节时,那位主的府邸宾客盈门呐,谁敢空着手?都提了厚礼的。”
  “那他们岂不是合伙贪污?”
  “嘘,慎言!咱图个乐呵,可别招来是非。”
  ……
  他们怎么会知道?谁泄露的消息?
  容佑棠惊疑不定,抵达刑部衙署时,面色仍凝重,引得齐志阳关切问:“容弟,没事吧?身体不适吗?”
  容佑棠隐去忧虑,勉强笑道:“无恙。只是天气闷热,憋得夜里睡不好。”
  “回家叫熬些清暑祛湿的甜汤、凉茶,喝了就好受多了。”齐志阳叫上小兄弟,二人同去旁听刑部和监察司每天冗长乏味的晨会。
  与此同时
  皇宫·宝和宫内
  后宫三千佳丽,韩太傅的女儿韩佩瑶高居贵妃位,寝宫富丽堂皇,熏香弥漫。
  “本宫倒要瞧瞧,她这回如何应对。”
  韩贵妃斜倚锦榻,靠着两个软枕,戴一套红翡头面,霜色裹胸里衣,外罩金丝银线绣满繁花的紫色儒裙,长长的裙摆柔顺散开,铺了数尺方圆。她虽年逾四十,却风韵犹存,堪称风姿绰约,皮肤白得晃眼,身形偏丰腴,仅眼尾些许细纹,正翘起左手,赏玩刚涂抹的鲜红蔻丹,红白紫三色相映,雍容高贵。
  “听说父皇昨夜去了坤和宫,但只坐两刻钟就走了。”大皇子斯文儒雅,慢条斯理撇了撇茶沫。
  “哼,呵呵呵。”韩贵妃轻笑,摇摇头,红翡耳坠晃动,衬得皮肤白得发腻,格外引人注目。她慢悠悠地讥讽:“杨家仅靠这一代出了个杨广威,因着从龙之功,封了平南侯,祖上十八代皆贫寒,有甚么家底?杨若芬靠比本宫早及笄,封了后,但穷呢,往往是深入骨子的。穷骨头,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呐,养出的儿子……啧,瞅瞅二皇子那嘴脸,无论谁的孝敬,总之来者不拒,忒丢人现眼了。”
  韩太傅乃两朝元老,书香清贵世家,响当当的名门望族,韩贵妃比之出自平南侯府的杨皇后,底气十足。
  “二弟确实糊涂。”
  大皇子喝了口茶,叹道:“他也不辨认辨认游冠英的品性,就随意收下节礼、生辰礼,如今闹出贪污乱党一案,他少不得受牵连。”
  “活该!”
  韩贵妃冷笑,快意解恨,旋了旋戴着护甲的尾指,轻声吩咐:“皇儿,消息要尽量地宣扬出去,叫黎民百姓知道知道,所谓的中宫嫡子是何等贪婪。”
  大皇子笑着点头。
  韩贵妃换了个坐姿,姿态优美地后靠,红唇轻启,正色问:“老三留京一年了,你觉着较十年前,他的性子如何?”
  “并无多少改变。”大皇子垂首,盯着碧绿茶汤,沉声道:“虽然他仍是暴躁耿直,很不讨喜,但毕竟是兄弟中唯二的亲王之一。”
  韩贵妃不笑的时候,活像墙上挂着的仕女图,刻板凝滞,她冷冷道:“老四哪怕封个双亲王,也注定是短命鬼,天生心疾,无药可医,不足为惧。倒是老三……”她蹙眉,懊恼道:“本宫越发看不透他了。陛下虽然隔三岔五地给他冷脸,却从未真正下狠手严惩,当年赶他去西北,本以为是定下的镇北王、老死才能回京葬入皇陵,谁知他竟然挣下许多军功,封了庆王。”
  “帝心难测。”大皇子有些烦躁地盖上茶钟,撂在手边茶几,不安道:“真不知道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这两年身体越发……唉,到时不定乱成什么样。”
  “庆王,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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